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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即时看!被送特训学校“戒网瘾”,13岁男孩遭教官猥亵致重度抑郁
2023-07-04 16:55:28    北青深一度

采写/周煜博

编辑/杨宝璐

陆青如今需要服用多种精神类药品


【资料图】

2023年6月23日,陆青终于鼓起勇气,踏入武汉市新洲区三店街派出所报案,报案的对象,是他在戒网瘾学校就读时的教官——张顺。

2022年3月21日,当时陆青被父母送到“水沫榕泉青少年教育特训学校”(以下称“榕泉学校”)进行培训。这所全封闭式学校位于武汉市新洲区一处偏远村庄,据官网介绍,这里专治“贪玩、厌学、早恋、行为不端”,主打“个性化一对一心理辅导,陪伴式专业化行为管理”、“老师教官学生同吃同住”。学校还宣称,“毕业三年内孩子反弹,免费回学校重读”。

因为叛逆和厌学,陆青被父母送进这所学校,并在此就读半年之久。在此期间,他多次遭教官张顺猥亵,却不敢有所反抗。离校后,严重的抑郁症纠缠着他,拨开层层恐惧与困惑,他意识到,张顺曾经的“照顾”,不过是猥亵行为的矫饰,以及对他的胁迫。

聊天记录显示,张顺承认自己对陆青实施了猥亵

来自教官的猥亵

2023年4月20日,陆青在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学院附属同济医院儿童保健科确诊了重度抑郁、中度焦虑。此前很长一段时间,他时常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他胃痛、恶心,并且呕吐,还曾出现幻觉,总有声音让他拿刀自杀,晚上会听见有人叫他“去卖身”。这些都是抑郁症躯体化的表现。

失控要从2020年说起。由于疫情学校停课,陆青在家上网课,他可以不受限制的接触手机游戏。11岁,叛逆期开始了,奶奶再也管不住他。他的日子几乎完全被游戏占据——上课时玩、吃饭时玩,熬到深夜也不睡觉。

2021年复课后,有高年级的学生堵校门欺负他,“之前他们骂我娘娘腔,看不惯我,开始是语言暴力,后来就直接有人来打我。”陆青说。

他开始厌学,与父母的矛盾也愈发激烈。本来,他就跟父母交流少,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回家才见上一面,他和两个姐姐都是奶奶带大的。2022年底,父母回到武汉,一家六口挤在郊区一间拥挤的两居室里,父母和姐姐住卧室,陆青住书房,奶奶睡客厅。一家人的日常起居都由奶奶照料。

父母看不惯他每天抱着手机打游戏,不肯上学,决定把他送到特训学校去“戒网瘾”。2022年3月21日,陆青正在吃午饭,榕泉学校的4个教官以其涉嫌网络诈骗为由,把他带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下车之后,他就进入了榕泉学校。

跟众多的特训学校一样,在这里,教学核心是长时间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每天早晨,学生要先晨跑三公里,若有学生被子没有叠成“豆腐块”,会被责令抱着被子跑步;“体能训练”是每天的重点,少数时间是学科教育和传统文化教育,名为“感恩课”;每天,学生们的训练内容包括变速冲刺跑圈、俯卧撑、蹲起、四肢着地爬行……训练量全由当值教官说了算。还有学生曾因教官的命令,在酷暑下连续奔跑四个小时。

一位离职教官告诉深一度记者,他曾见过其他教官让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连续变速跑4个小时,有学生跑不动,教官就会让其他的学生拉着他的胳膊,拖着继续冲圈。另一位就读过榕泉的毕业生大庆则称,做四肢爬行时,有时学生们手掌甚至会磨出血。如果有人在训练中犯下错误,所有人都得在午休时间“连坐”受罚,在烈日下“加练”。

在学校里,教官负责除招生以外的所有事务,每隔一周或半个月,学校还会安排心理老师给学生做一对一的心理辅导。这是学生难得的休息时间,因此大家都很期待。学生李泽告诉记者,只有在这一刻,他们才能体会到个体之间的尊重,虽然只有少数的心理老师比较专业,但心理辅导就像孩子们在榕泉学校的“避风港”。

总教官张顺当时已在这里已工作两年多,负责领导其他教官,管理学生。学生李泽对他的评价是“很暴躁的一个人,容易在学生身上泄愤。”

陆青告诉深一度记者,2022年6月20日晚上,在男生宿舍里,张顺对他进行了第一次猥亵。

榕泉学校只有一间男生宿舍,20多名男生和教官住在一起。按照规定,晚上9点寝室熄灯以后,学生严禁讲话,不许随意走动。教官负责看管学生。

陆青回忆,那晚熄灯以后,他本已睡着,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爬到他的床上来。他发现是教官张顺。张顺脱下他的睡衣,双手在他身上摩挲,包括隐私部位。陆青很害怕,但那时他不懂得性知识,不知道张顺在对他做什么。

离开榕泉以后,陆青与张顺还在微信上又谈及此事。深一度记者获取的一份聊天记录显示,陆青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滚床单,你就是连哄带骗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觉得你好吓人,不敢反抗,事实证明我当时很怕你。”张顺在回复中则提到了自己的猥亵行为,并说:“以后不许怕我。”

陆青回忆,从6月20日到8月18日,张顺经常和他睡在一起,并多次对他进行猥亵。陆青告诉记者,张顺还曾性侵过他一次。

大庆被确诊手臂受伤

“不要跟别人再谈我和你的事”

和陆青住在同一间寝室的同学赵达告诉深一度记者:“我来的时候,就觉得张教官对他非常亲密,午休或者晚上睡觉时,张顺就跑到他床上抱着他睡。”

陆青尝试过拒绝继续和张顺的关系,但没能成功。张顺强迫他顺从自己的猥亵行为。陆青体格偏瘦,平日不喜欢运动,体能也比较差。他回忆,在没有和张顺发生关系之前,张顺时常针对他,批评他训练不够认真,让他“加练”。体罚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很害怕张顺。

在榕泉学校,教官对学生有极大的惩戒权,如果得罪教官,后果会很严重。学生大庆曾因为“表现不好”被加练,他回忆,他以俯卧撑准备的姿势从中午11点半趴到了下午6点,实在撑不动了,就趴下去休息一会,被教官发现偷懒,就得挺起身来继续。等大庆获准站起来时,他的手指已无法伸直。离校后,他因手臂受伤而住院治疗。为此,大庆的父母还向学校提出索赔。

陆青回忆,猥亵发生后,张顺对自己有所“照顾”。陆青在训练时偷懒,张顺也不会再点名批评他,如果遇上其他教官“加练”陆青,他还会出面说情。

2022年8月21日,陆青期满毕业。五天后,张顺主动添加了陆青的微信,两人一直聊到9月2日。陆青向深一度记者展示了他与张顺的聊天记录,张顺约陆青“出来玩”,还鼓励他“好好学习”,其中不乏语气亲昵的话语。张顺还嘱咐陆青,不要把“他们俩之间的事”告诉别人。

陆青告诉记者,那段时间,他还继续跟张顺聊天,他甚至觉得自己对张顺产生了依赖。张顺给了自己“男性的关照”,那是他在家庭中从来没有获得过的。

陆青搞不清楚他和张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情感,于是在网上寻找答案,他查到一个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名词,那是一种被害者对犯罪者产生的情结,这种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甚至协助加害人。

陆青觉得,自己对张顺也怀有这种情结。同时他又怀疑张顺有可能在害他。他想不明白,于是就把张顺对他做的事告诉了只比自己大一岁的二姐。

二姐一直是陆青最信任的人,听完弟弟的描述,二姐非常愤怒,说张顺心理扭曲,让陆青离他远一点,拉黑他。得知张顺还邀请陆青出去玩,二姐便对他强调,如果要见张顺,一定得由她陪同。

后来,张顺得知陆青告诉姐姐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便取消了见面。张顺还发微信叮嘱陆青:“你不要和别人,包括你姐在内,再谈我和你的事了。万一你奶奶或者你爸知道会怎么想,有些问题只有等你长大才能解决。”

学校的心理老师给陆青的回复,当月张顺被开除

“放下”,以及如何“放下”

二姐的提醒让陆青清醒了一些。2022年9月3日,陆青把他和张顺的聊天记录发给了榕泉学校的心理老师罗老师。

罗老师回复陆青:“你发过来的聊天记录让我很震惊,为什么不论是(你)在学校还是心理辅导室从来没告诉我这些事情?不论是我,还是学校,这些都是绝对不允许的。”之后,罗老师向学校上报了此事,当月张顺被榕泉学校开除,陆青也拉黑了张顺。

此后,陆青也曾尝试向家人求助。然而奶奶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只说了他一句“真傻”。之后,奶奶又将此事告知了他的父母。父母却建议他“放下”。

但有些事是无法轻松“放下”的。陆青告诉记者,自己真的试过“熬一熬”,但情绪不受控制地恶化,他甚至出现胃痛、恶心、呕吐的躯体化反应。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陆青让家人带他去医院,2023年4月20日,经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学院附属同济医院儿童保健科诊断,陆青患有重度抑郁和中度焦虑。

诊断书中,医生意见一栏描述着他在这段时间的状态:“自认为情绪非常低落,感觉毫无生气,没有愉快的感觉,经常产生无助感或者绝望感,自怨自责。经常有活着太累想解脱、想消极的念头出现,经常哭泣或者整日愁眉苦脸,说话明显减少,活动量也明显减少,兴趣缺乏甚至连最喜欢看的动画片也不喜欢了,出现了明显的睡眠障碍,入睡困难或者早醒。”

但父母不愿意相信他患上了抑郁症。在诊断书面前,陆青的父亲依然坚称他在装病。2023年5月31日,陆青被带到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在住院过程中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目前正在服用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

6月23日,陆青向派出所报案

受害人被建议住院治疗

从榕泉学校出来后,陆青更加不信任父母。2023年6月19日,他决定独自去派出所报案。临行前,恐惧感突然淹没了他,他把早餐全吐了出来。

6月23日,陆青再次鼓起勇气,在奶奶的陪同下走进新洲区三店街派出所。笔录从下午3点做到晚上8点,陆青签了整整87页笔录,他和张顺的每一条聊天记录都被打印出来,记录到了笔录里。

报案惊动了校方。6月24日,榕泉学校校长董亚雄和招生办老师到陆青家拜访,这天陆青正好跟着警察在一起找证人,未能与校长见面。6月25日上午,董亚雄再次上门调解,希望陆青不要举报张顺,以免连累学校。

深一度记者就此事电联董亚雄,对方回复称:“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张顺猥亵陆青的事情,你说的这个事情很莫名其妙,学校里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6月24日晚,陆青的父亲接到张顺电话。陆父告诉记者,他质问张顺到底对陆青做了什么,张顺并未承认和陆青有过性行为,只承认他确实和陆青“睡在一起,抱在一起了”。

电话里,张顺这样解释自己的动机:“我一直把陆青当成弟弟来看待,我一直对他很好,我跟他的关系他也能感觉出来。我在保护他,可能让他产生了很强的依赖。我不会骗人的,我不是强迫他或者怎么样。”

同时,张顺也在电话里提到:“当时我离开学校也是因为他这件事情,我也是被开除的。”张顺央求陆父放过他,请求陆青撤案,并要当面向陆青赔礼道歉,私了这件事。他提出,给陆青一万元左右的经济补偿。

深一度记者也在当晚联系到了张顺,但张顺称“我现在有点事情”,随后挂断电话,此后再未接通。

武汉赋兮律师事务所律师尚满庆告诉记者,由于本案当事双方皆为男性,强制性行为无法评价为强奸,而更符合强制猥亵的法律规定,张顺的行为符合构成猥亵罪。尚满庆表示,此案中受害人系未成年,侵害人与被害人之间具有监管关系,受害人目前的精神创伤严重。这都是法院开庭时要具体考量的情节。

6月27日,陆青告诉深一度记者,由于近期受到的压力较大,他又去武汉大学人民医院复诊,精神医学科的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

6月29日,陆青称,新洲区检察院未成年人检察科给他父亲打电话,告知公安机关已就此事立案,目前张顺已被逮捕。

(为保护未成年人隐私,文中除董亚雄、尚满庆外,其余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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